小白理财张家口：如何让安责险真正姓“安”
■朱广涛
2019年12月，在投保了安全生产责任险后（以下简称安责险），作为河北省张家口市最大的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万全力华化工有限公司接受了承保公司带来的事故预防技术服务——由其委派两名省级专家开展隐患排查服务。除此之外，该企业还计划依托保险机构开展一次全员安全培训。
与日常商业险不同，除了对投保企业因亡人事故予以经济赔偿外，安责险还为企业提供事故预防服务，防范化解风险。这是设置安责险的初衷，也是其主要功能。
“保险的使命就是防风险。”谈及推行安责险的初衷，在张家口市应急管理局法制科负责人李健看来，作为全国第二个强制险，推行安责险有其积极意义，是“政府靠后站，市场向前行”的安全监管方式和社会治理方式的转变，如果措施得力，可以借助市场机制和社会力量来推动安全生产工作。
受制于行业类别和保险公司的规模、工作主动性，目前并不是所有投保企业都可以享受这样的服务。笔者在张家口调研时发现，自2016年国家全面启动新一轮安责险工作以来，伴随着顶层制度设计的完善及一系列政策文件的出台，危险化学品、民爆、矿山等高危行业领域安责险投保率逐年上升。但总的来看，安责险在行业之间的发展并不平衡，投保率未达到预期目标，预防服务并未全部落地，服务质量亟须提高。要在今年6月底前实现高危行业投保率100%覆盖，达到设置安责险的初心，仍需要做大量工作。
虽然上了安责险，但不少企业对安责险仍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的情况并不少见，河北华澳矿业开发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大型矿山企业，2019年，该企业向保险机构缴纳了约31万元的年度保费。
按照《河北省安全生产责任保险事故预防费提取使用办法》，保险机构每年应从参保企业的保费中提取15%至20%的事故预防费，开展事故预防服务，包括宣传教育培训、隐患排查、标准化创建等内容。
因为对安责险了解不够，加上保险公司未主动提供服务，作为安全管理人员，该企业安全总监张玺武并不了解安责险还有这些功能，只认为是一种普通商业险。因为“亡人事故概率低，赔偿金额少”，每年约31万元的保费，让张玺武觉得安责险“不值”，还不如之前的安全风险抵押金，毕竟“只要不出事故，抵押金还是自己的”。
笔者调查发现，在非煤矿山领域，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非煤矿山按照实名投保，人均投保费用在800元至1000元之间，因为预防服务的缺位及亡人事故的低概率，让很多企业感到“上了白上”。
赤城县鑫宇矿业安全负责人康先生对此也有同感。和张玺武一样，他对安责险也了解不深，认为安责险和工伤险有重复之嫌。实际上，安责险和工伤险并不冲突，除了覆盖职工外，还负责第三者伤亡的赔偿。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核保时承保机构来矿上“转了一圈”外，承保机构并未开展预防服务。至于要签订事故预防服务合同，他表示，并不清楚还要签订合同，只是见过制式保单和发票。
按照国家安全监管总局等三部委印发的《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实施办法》及河北省出台的《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实施细则》要求，保险机构要与承保单位签订合同，并要规定事故预防的具体项目及频次。然而，据笔者调查，多数保险机构并未与企业签过合同，保单中也没有关于事故预防服务的条款。
服务缺位缘何出现
出于对安责险认知的不了解，对于保险机构服务缺位、不作为、不规范等问题，不少企业并未主动提出疑议，或者说并不在意保险机构服务的内容，更遑论追究保险机构的失职责任。
这种不了解还体现在企业对安责险的推行态度上。不少企业对安责险认知有误解，认为是政府在强推，存在抵触情绪。在张家口，审批部门将高危行业投保安责险作为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前置条件，有些企业即使投保了，也是抱着“政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并未真正了解安责险。于是，单从价格上衡量，哪家保险机构保费比较便宜，企业就选择哪家，对预防服务并不在意，投保企业人员也未应保尽保，这样就助推了保险机构之间的无序竞争。
对安责险理解不深、执行不到位的还有保险机构。3月，张家口市应急管理局在对几家保险机构调研时发现，一些保险机构的管理人员对安责险也并不了解，将其等同于普通商业保险。
“有些保险机构的管理高层还延续惯性思维，仅强调自身有赔付能力，只说赔得起，却不提防得住。”李健发现，有些保险机构不仅对安责险理解不深，对事故预防服务缺少主动性，还对安全生产领域缺少了解，缺少既懂保险又了解安全生产领域的复合型人才。事故预防服务的技术力量难以保障，服务质量势必会大打折扣。
此外，部分行业领域的安责险推行进度并不快，比如建筑施工领域。谈及原因，该市一保险公司安责险项目负责人刘靖表示，建筑施工领域一直延续着工程险、建筑工程团体意外伤害险等险种。这些险种与安责险功能相似，虽然《实施细则》要求逐步调整或增加为安责险，但一是受习惯影响，二是安责险的事故预防功能还没有充分显现，这些企业仍习惯投保原来的险种。
除此之外，李健告诉笔者，虽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安全生产领域改革发展的意见》要求在高危行业强制实施安责险，但现行的《安全生产法》则是“鼓励生产经营单位投保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强制和鼓励，两字之差，使得有些部门的推行力度往往取决于上级行业部门的态度。
“劣币驱逐良币”
一方面，一些保险机构事故预防服务没有跟上，另一方面，不少企业存在应付心态。这两者对安责险市场造成了负面影响，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对此，刘靖深有感受。从2016年开始，其所在的保险机构就参与了安责险业务，并在事故预防服务方面走在全市前列。
自2019年起，河北省进一步扩大了安责险市场范围，19家保险机构与省应急管理厅签署安责险框架协议，进入安责险市场，这给企业带来更多选择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不良竞争。
由于费率未统一，有些保险机构并不是依靠高质量的预防服务取胜，而是依赖低价竞争。“恶意降费势必会挤占预防费用，影响到预防服务质量。”对于这种低层次的价格战，刘靖很是无奈，“在核定保费时，我们建立与企业安全生产标准化等级、安全状况、安全事故等要素相关的费率浮动机制。企业安全状况好，保险费下浮；事故多发，保险费上浮。但受制于恶意价格竞争，有时一些三级标准化企业也会按照一级标准化‘打折’。另外，聘用专家的费用很高，保费过低难以保证专家水平，这也造成了一种较为尴尬的局面：费率过高，企业不愿意投保；费率过低，相应的预防服务又跟不上。”
破解难题之道
对于如何破解这种难题，刘靖建议，除了加强宣传力度外，政府相关部门要及时参与进来，规范市场，建立标准。在市场开放初期，可由政府部门引导统一费率，加强对保险公司提供事故预防服务质量的监督和考评，由政府引导企业由“拼价格”转为“拼服务”。此外，各保险机构也要加强沟通，建立行业自律协会，从规范自身行为入手，促进安责险市场良性发展。
另外，在扩大安责险知晓面、保护企业知情权方面，相关部门可牵头规范服务协议，制定制式样本，写明安责险作用及服务流程、频次、质量评定及注意事项等相关内容。保险机构则要收集服务和理赔案例，让企业切切实实感受到保险能够补偿意外事故带来的损失，化解防范风险。“今年，在与企业签订安责险协议时，我们计划附带一份告知书，里面写明企业享受的权利及服务具体内容，这也是让企业对安责险增加好感的有效手段。”刘靖说。
保险机构除了未提供事故预防服务外，服务质量不高、形式单一也是阻碍安责险进一步发展的短板。如何用有限保费开展高质量服务，也是亟待破解的难题。
以刘靖所在的公司为例，2019年，除了安全生产宣教投入外，该保险机构还在危险化学品等领域开展了200余次的隐患排查服务。虽然该保险机构在扎实推进这项工作，也取得一定成效。但刘靖坦言，开展预防服务是“摸着石头过河”，积累经验同时，也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虽然《实施细则》等规定了服务的7项具体内容，但受制于提取费用有限，这些服务内容全部完成并不现实，只能选取其中一项或几项项目。”对于如何有效使用预防费用，鉴于以往做法，刘靖认为前期到企业调研和与当地行业监管部门沟通很重要，“只有这样，才能了解监管部门近期工作及企业需求，确定具体服务内容，有限经费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受制于安全隐患排查的专业性，预防服务时，刘靖有时也会感到力不从心。“隐患排查的内容太多，原则上，保险机构一年对企业做一次隐患排查，但这仅有的一次隐患排查远远涵盖不了全部内容，我们往往在如何查、查什么方面感到无所适从。”对此，刘靖希望，监管部门可以细化行业检查标准和考评细则，让隐患排查更具针对性。
事实上，作为安责险的监管部门，针对推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特别是规范服务行为方面，今年，张家口市应急管理局从宣教、督导、检查等方面发力，逐步拧紧了“发条”。
针对“保险人不懂安全、安监人不懂保险”的问题，该局计划加大双向培训力度。“我们计划开展保险知识、安全标准化、双控机制等相关内容培训，以后这些培训也将常态化。”李健表示。
3月，该局出台了《张家口市安全生产责任保险运行管理办法》，对保险机构的不规范行为说“不”。
“安责险推行初期重点是从无到有，现今则是从有到有用的转变。”作为《办法》起草人，该局法制科科员齐维星介绍，从国家、省级层面的顶层设计而言，制度框架已基本搭建完成，市级层面所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细化措施，推动相关要求落地到位。此运行管理办法就是对相关政策的落实，它要求保险公司按照月、季、年向市应急管理局上报承保企业基本情况、预防费用开支、经验做法等相关内容，从而全面掌握各保险公司的承保、理赔、事故预防服务等数据，并通过数据分析和督查机制对保险公司进行监管。
此外，为了激励保险公司更好开展事故预防服务，形成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该办法还明确了通报、约谈、考核评价等制度，对工作推动不力、服务质量差、考核评价得分低的保险公司，进行警示约谈、挂牌整改；对警示约谈后拒不整改、挂牌整改没有成效、星级评定低的保险公司，将纳入该市安责险“黑名单”并对外公布，对于综合考核排名高、服务质量高的保险公司，则向企业进行星级推荐。
这种办法的效果已初显。5月，张家口市应急管理局第一次通报了安责险运行情况，肯定了疫情期间延长保险期限、扩大保险保障范围、组织企业复工复产等行为，同时也直面问题，对开展不力的保险机构“点名批评”。
“这是个开始，安责险是新事物，摸着石头过河，‘河’是必须要过的，‘石头’也要大胆摸，最终目的就是让安责险真正姓‘安’。”李健说。